故乡的云
认识费翔，是他的故乡的云。
那年，费翔巍峨高大。总要仰视。那年，我很小，小到不知啥叫故乡。听费翔，是他喉咙里的壮阔，是缠绵里的万千思绪。听那歌，就觉他是没家的孩子，一心想着要有个归处。那歌唱的人心里舒服，又不舒服。那年，山川湖海，似乎都是费翔故乡的云。
天边飘过故乡的云，它不停地向我召唤，当天边微风轻轻吹起，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，归来吧！归来哟……
为看云，我和旺叔常常爬到一个叫巨山的山巅。那山叫巨山，关于为啥叫巨山，现在也说不清。巨，便是大。也许，在乡人的眼里，只有身边的这座山最高大，在我心里也是。二十岁之前，它是我见过最高的山。爬到山顶，我们追着云跑。云很近，风也近。它们似乎能贴着我的肌肤，又似乎一把就能抓得住。云在风里跑，跑成一匹匹白马。山外葱茏，我问旺叔，山外是什么？他说不知道。回家问父亲，父亲也说不知道。问爷爷奶奶，他们也说不知道。有一天，我和旺叔手牵手去找天边，跑那么远那么远，原以为一直能走到天边，我们在一条河边停下来！河很宽，就觉是到了天边。后来，我们经常去天边割猪草。
年少不谙事，岁月浅静。割草，拾柴，捉泥鳅，去山里挖悬壶和半夏，捡地衣回家沓菜煎饼卷大葱。山坡下，红草铺成记忆里最美的风景。红草萋萋，我们经常在红草地玩耍。藏猫猫在里面，谁都看不到谁。我们家的房子，都是红茅草铺苫的。我们一村人的房子，也都是用红茅油草铺苫的！草地里有曲膜菜，有何首乌藤、木莲藤。少年时光，是红茅油草，是十里山坡，是五月槐花……
山坡之上有槐花，它是我记忆里极美的景致。五月，槐花像一串串珍珠，挂在光光的半山腰。槐花很美，叶脉晶莹，花蕊简净，色白味醇，质地绵柔。小时，槐花饼、槐花糕、槐花汤，没喝够。羊在山上吃草，我和旺叔趴在一款红石崖上数云朵。云，很好看。有的像炊烟，有的像奔跑的羊群，更多时候像棉花糖，像面包。长这么大，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云，没有之一。旺叔唱歌很好听，就觉是费翔第二。童年，是旺叔、才叔、胜叔、兵哥哥，是牛羊、驴马、鸡鸣狗吠，是红草、山棘子、槐花花……还有费翔，还有故乡的云，还有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。
葡萄树长在旺叔和我家的小巷里，一半在我家，一半在旺叔家，我们看它生长看它结果，一年年……我和旺叔一起上学，一起拾柴，一起剜菜。旺叔喜欢唱故乡的云，我也喜欢。时光在田埂上，在小河边，在山坡上，简单地流成一片一片云……
山下，是一条小河。小河没有名字，大家都叫它苇河，我们也经常坐在河沿上看云。云很高，蓝天映衬下，就像人织出的锦。清晨是蟹青色，傍晚是海棠色，夜间是乳白色。那云，就像天空开出的花……
后来，大家纷纷离开了乡村。胜叔，去了美国。才叔去了北京。兵哥哥，早已不在人间。后来，大家都拼命地努力活着……
后来，再也没有聚在一起看过云。
忽然之间，费翔老了。忽然之间，旺叔也老了！
旺叔，一直留在乡下，留在我们童年时光里。
一年，旺叔的儿子上中学，来城里找到我。很简单的事，对他就像天大的事。那年中秋，他买了两条大鱼，抓了自家养的两只公鸡来谢我。旺叔见到我，总是很客气，又陌生。留旺叔吃饭，死活不肯。两年后，儿子考取了学，又谢我。一茬茬，感觉生分。旺叔很能干活，是那种往死里干，且不知苦累的人。村里人，都叫他拼命三郎。旺叔的儿子结婚了！邀我去坐柜，再忙也要去。看见旺叔幸福的样子，我也感到幸福！
那天，喝酒时，我央求旺叔唱一嗓子费翔，他只是木楞楞地傻笑。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，你这孩子一点都没变。旺叔笑起来，像极照片上的丁真。但比丁真老。
旺叔变了，变成一个粗朴结实的庄稼汉，浑身上下似乎都是一股原始的力量。那是被生活磨砺了的一副质朴无华。没有市侩，没有刁钻和油滑，淳朴得还是原生态下的童年旺叔。
旺叔没变，感觉自己变了！似乎少了年少时的那一份简与静……
好久没有认真看云了！不是好久，是很久。是停不下来，是没有一份闲得下的心境，说不清啊。上班时，天黑漆漆，下班的时候，天也是黑漆漆。偶尔抬头望窗外，再也看不到小时候那样好看的云了。时间长了，把云忘。
天边飘过故乡的云，它不停地向我召唤，归来吧，归来哟……每次唱到这个地方就想哭。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，怎么就成了我的故乡了呢？
生命，不顾一切的老去，我不知道，是谁偷走了我们小时候的云……
每次回家，遇到旺叔，临走时，他都要说：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！？我说我会常回，旺叔脸木木的，一直见我走远！
离开那个地方，快三十年。只有清明或年节才想起回。回眸处，一切似乎都还是昨天，还是年少。
三十年，其实心里一直住着故乡的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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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九天，又名：风子九天，江苏徐州人。汉语言文学系本科，中学高级教师，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，中国修辞鉴赏学会会员。爱好文学，崇乐山水，喜弄文字。自年以来，在《语文报》《文学报》《教书育人》《家园文学》《哲思》《文苑》《作家会刊》《散文》《读者》等多家报刊杂志及著名文学网站发表散文随笔一百多万字，部分作品收入《心灵花园》《乡酿》《心耕集》等文集。年8月出版散文集《随风摇记忆》（中国文联出版社），年9月出版散文集《把爱开成一片海》（吉林文史出版社）。
作家九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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