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童年的日子细细理了,然后,用心将它折成一弯小船。幸福和快乐是双橹啊,摇啊摇,摇向梦中那温馨的港湾。-----题记
舅舅说,外婆走的时候喊着我的名字,多年来我一直很内疚,尤其每年临近中秋,这内疚如同针一样扎着心,痛了好多年。
我是外婆带大的,大了却远她老人家而去,偶尔的看望和牵念,远不及当初外婆疼爱我的万分之一。
母亲姐弟五个中,母亲为大,小姨刚出阁,大舅在村上教书,二舅三舅仍在念书。寄养在外婆家那年我刚刚记事,那时候的生活很清苦。
舅舅们和外婆一样,用一种腻宠把快乐和欢笑将我的童年装得满满的。那条通往外婆家的小路,一年四季数不清究竟被我往返踩踏多少遍。我生性倔强、任性。大舅对我管教很严厉,他常从细节上教导我,女孩家要矜持、腼腆、收敛。比如吃饭时他绝不允许我说笑,更不允许吃出声来,否则准拿眼睛来凶的。所以每每此时,就连餐桌旁的表弟吃饭也显得小心翼翼,极尽乖顺。
大舅心细,除教书育人外,替外公外婆包揽家里力所能及的家务,喂猪、喂羊、喂兔子。而我在外婆眼里一切的一切则截然不同,几乎所有的意愿,件件桩桩都会依了我,随意随性。倘若出去玩,她必是不厌其烦地叮嘱小舅千万予我以照顾。外婆的娇惯无形中似也助长了我的任性,这让本就管教不好我的小舅分外劳神。
记得一年暑假,为看管我溜去村边芦苇塘看荷,大舅吩咐二舅一边在树荫下画画,一边看管我。二舅自学绘画,他给我画春天发芽的柳丝;夏天的荷;秋天的枫叶;冬天的白雪。给我讲池塘里那个金黄色的、专拖小孩子的大乌龟的故事。二舅讲得绘声绘色,我也听得入迷。想那只大乌龟一定非常好看吧?可又一想它专拖小孩,就不由害怕起来,终是再不敢靠近池塘半步。但,也从未见过二舅所说的大乌龟。
暑假快结束的时候,我莫明的害起眼病来,红肿的眼睛仅有一条缝。爸爸把我接回了家看眼疾。外婆一周没见着我,遣小舅来接我,说外婆想我了,留了好多好吃的。我当时蹦得老高,别提有多高兴,随了小舅就走。刚走出家门不远,忽然想起自己红红的眼睛,感觉这模样定是令外滩生厌,立时改了主意,对小舅说,我害着眼症呢,不去了。小舅说没事,害眼是天气太热的缘故,来,舅背着你,我们趟河走,还可以看你喜爱的荷花,见着外婆眼病就好了。
通往外婆家有一条河,河上有木桥。夏天趟河,冬天过木桥。尽管当时小舅苦口婆心地劝说几近央求,我铁了心就是不肯再向前挪动一步。小舅竟成串成串的落下泪来,是我的执拗太令小舅失望吗?我不知道。只知道这泪水浸湿了我一生的记忆。那年小舅考上了青岛大学。
记忆中还有一个冬夜,天极冷,我读小学五年级,大舅检查完我的作业,本该睡觉的时间,我却闹着要回家找我喜爱的红围巾,说明天要在全班朗诵我的作文上戴,执意亲自取那件唯一的一条红围巾。任由外婆舅舅把我逗得哭着笑,笑着哭,我依然不改初衷。外婆对大舅说,背着她去吧,任性的娃娃有出息。至今我依然任性,的确没有出息。那晚有雪,外婆给我套上她的大棉袄,大舅背着我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。我似仍能真切地感觉到雪花落入脖子里那飕飕的冷。我伏在大舅温暖的后背上,如同婴儿安卧于舒适的摇篮,尚未到家就已进入了沉沉的梦里。大舅第二天严重感冒。
外婆家门口那棵长在土堰边的绒花树,在每年的春天里,那紫色的绒花梦一般飘在风里。二舅小舅常陪我到树下玩,或沿了那扭曲的藤蔓陶气着攀援而上,或三个人凑在一块儿,认真地挖一棵何首乌。小舅神秘地告诉我,何首乌若长得久了,就会像人形,吃了能长生不老呢!于是我们刨啊刨,终没有刨出何首乌有哪棵长得像人形。
童年记忆里那段无忧的时光,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,其间毕竟还是掺杂了些许艰涩和清苦。无论生活多难,外婆总是微笑着,那样从容,那样温暖,那样慈祥。她能够把各种野菜变着花样做出美味来给我们吃,也能把我和舅舅从小河里捉回来的小鱼小虾做成好喝的汤羹。因为白天要去田间劳作,舅舅们的衣服和鞋子,是外婆在每一个深夜里一针一线连起来的。就是这清清淡淡的一日三餐中,就在这寻寻常常的缝缝补补里,日子,被外婆悉心串起,红红的,一如冬季悬于檐下的串串红辣椒,火样的喜人、温热。
我去了异地读书、再没有回来,且有了小家。三个舅舅也成了家,分别在城里买了房。外公走后,外婆一下子老了。
一年冬天,闲不住的外婆不小心摔倒了,想不到这一跤竟让上了年岁的外婆从此失去了行走的自由。经医,属重度偏瘫,左侧下肢几乎完全没了知觉。我母亲、小姨、舅舅五家轮流照顾着。久卧床的外婆却一天天寡言、不开心。我闻此讯,赶来看望她,很是匆忙,刚好那天外婆在大舅家。大舅留我吃饭,我执意要走。外婆孩子般撅起了嘴,生气了。外婆也是第一次生我的气,我走到外婆床前,伸出两臂抱了抱她干瘦的背,泪却泉涌而出,那一抱,竟成永别。
一路上心里很是沉重,外婆一生勤劳,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啊!晚年却落得如此病疾,这何异于用绳索生生缚了她的脚呀,我的外婆。
我对母亲说起此事,母亲叹了口气说:你外婆老了,也糊涂了,我隔两天就去陪陪她,你舅舅们都很孝顺,隔周还带她去城里走走呢,看到和你年岁差不多的人,就叫你的名字,她是太想你了才要留你多住几日。你拉家带口的,孩子还上学,这么远,又这么忙,你外婆一生明事理,不会怪你的。母亲的话,让我再次泪奔。
第二年噩耗传来……
外婆走了整整18年了。今年是外婆离开我们18年的祭日,好想她老人家,每每念起,心隐隐地疼。除了这想,我又能弥补什么呢?
陈玉莲,笔名,帘卷西风,铜川市作协会员。新区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。作家在线签约作家。近年有散文诗歌发表于《陕西科技报》《华商报》《宝鸡日报》《铜川日报》等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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